第70章 若沒死，別找我

公寓不大，有我跟易粵多年的回憶。

我看著他的臉，突然明白過來那段日子我把自己關在這裡算什麼，無非就是……

因為這裡對我來說是目前唯一的容身處，可以讓我暫時休憩。

現在易粵來了，我心複雜。

他剛才說我要承受後果，什麼後果？

易粵沒有替我解惑，而是拖著我倒床睡覺。

他可能還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睡在床上了。

這一夜無夢，直到第二天早上九點被易粵叫醒。

他已然精神抖擻，恢復了他還有的狀態。

「既然你不想把這東西留在身邊，就放銀行保險箱。」

我哪有閒錢還去養個保險箱？

確定不是在變相坑我錢？

我把頭扭到一邊，說沒錢，就讓它放家裡。

易粵嘴角有幾不可見得微笑。

他把襯衣一角塞進西褲腰裡：「起來。」

「幹什麼？」

他坐回沙發，沒再理我。

沒料到等我收拾好出來，他遞給我一張機票。

我看到目的地的瞬間，後背汗毛陡然立起。

就是當年，我遇到他的那個城市。

城市不遠，卻距離那年，七八年了。

那會兒，我十五六歲，他或許二十，或許二十出頭。

一晃，到現在了。

我沒問他為什麼帶我去，就知道這次出門，易粵讓我見到了之前我沒見過他的這一面。

春日海邊還有些涼，茫茫大海，和風送爽。

天藍得不像話，而眼前的碧藍大海，像是倒過來的天。

我穿著牛仔褲和帆布鞋，跟在易粵身後，或許是因為踩在沙灘上，所以真實感不夠。

他離我太「遠」了。

那年的事，在我腦海中一遍一遍重現。

一輛遊艇停在岸邊，遊艇上的人見到我們就跳到沙灘上，小跑過來。

他或許長期在海邊，面板被晒得很黑，很健康的顏色。

「易總，這是鑰匙，檢查過了，請放心使用。」

「嗯。」易粵接過鑰匙，幾步跨上游艇。

上去後，他轉身，朝我伸手。

我沒得選擇，只能上去。

遊艇很大，易粵輕車熟路開始操作，我不敢亂動，抓著扶手坐在旁邊的位置。

本來想站著，又怕有些不自在。

遊艇調整好方向之後，易粵點了支菸。

他眼神如炬，緊盯著千面。

我不懂他這頓操作是什麼意思，遊艇一直朝前。

我開始害怕，他這一言不發的，不會要把我扔海里吧？

就算扔海里，我……

我也……

我捏緊拳頭開始算計，要是一會兒他過來，把我往海里扔，我就踢他某個地方，然後跑到遊艇尾上，打電話求救。

來得及嗎？

我跑不過他，也打不過，但是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

一想到一會兒要被易粵扔進海里，我就緊張無措。

但是，又不能表現出來。

正想辦法，易粵突然把遊艇停住，朝我走過來。

我屏住呼吸，眼睜睜看他一步步靠近。

他西褲隨著他的動作起了褶皺又自然平息。

我心跳也是如此。

「這裡。」他菲薄的嘴脣一張一合。

我看清他眼底有複雜的情緒。

這種複雜，我解讀到最後，竟然覺得是害怕？

他會害怕？

因為要殺人了所以有些害怕？

「什麼？」我看向海面，裝傻。

就在這裡，要把我丟下去。

他說要我承擔，也沒說要我用命來承擔啊！

我膽戰心驚地，索性起身和他對視。

「當初，遊輪到這裡，他們給我下藥，把我扔進海。」

我心口猛然往下一墜，完全懵住了。

十來秒之後，我慌亂地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麼。

我也突然明白過來，易粵剛才眼裡的那點害怕的由來。

不知該說什麼，我沒有立場安慰他，他也不需要我空口說無用的，安慰的話。

「你說你爸沒做傷害我媽的事，當年他參與算計我，總是真的！」

易粵慢慢靠近，我往後退的瞬間一下子坐下去。

「爸爸他不會……」

「不會？」易粵彎腰，盯著我，「不是我對你爸有誤解，是這麼多年，你不瞭解自己的父親。」

易粵的語氣冷冰冰的，在我耳邊一下一下不斷砸。

話雖無形，卻能殺人。

我跟爸爸相處了十八年，十八歲那年他跳樓自殺。

和我朝夕相處十八年的人，我怎麼會不瞭解他？

而且，他是我爸啊！

滿腔挫敗感，我自己不夠了解爸爸。

易粵眉骨很漂亮，眼睛凹陷形成的弧度都完美。

「可是……」

「不然，我扔你一次？試試在水裡的絕望？」

我從小會游泳，可這是大海。

游泳技術再好的人，也沒有辦法在被扔進海里之後，活命。

而且，驚慌的人是不會任何技能的。

「不要……易粵，不要……」我害怕地後退，腦子裡剛才設想的畫面全沒了。

我剛才想著，如果他欺負我，我該怎麼樣？

跑嗎？

我的呼吸反反覆覆上不來，最後整個人腦子懵著。

後腰靠著遊艇欄杆，而遊艇穩穩停著沒動。

易粵近在咫尺，像索命人。

海風很大，吹過我耳畔。

我和他相遇在海，結束也要在海嗎？

「易粵，我真的很不稀罕心裡有仇恨的人。如果你覺得這是我的錯，那好啊，那就是我的錯吧！」

忽然之間，我不害怕了。

可能是被海風吹得清醒，可能是徹底看透了。

「你怕了？」易粵聲音嘶啞，語氣裡帶著情緒。

我當然知道，他做得出來。

帶我來，就是要把我扔進海里，報當年的仇。

「怕！」我的回答很肯定也很直白，「我爸爸真的做了那件事的話，我就……替他賠罪！」

易粵面無表情：「賠罪？你賠的起？」

「我知道你命嬌貴，但我也是人。我，從這跳下去，如果死了，你照顧好姐姐，和爸爸的恩怨勾銷。如果我沒死，你便也當我死了吧！」

說完，我沒給自己留一絲一毫冷靜的時間和機會，轉身，踩上游輪座位，縱身躍下。

兩秒鐘，渾身溼透，失重。

冷……

海洋升溫降溫都比地面要慢。

現在春日，水裡不如岸上溫暖。

我耳畔不斷有隆隆水聲，我想往上油，身體卻不斷下沉。

真的受不了了，受不了日日有仇恨纏身。

哪來這麼多無可避免？

哪來這麼些銘心刻骨？

沒有的，沒有那麼複雜，我只想自由……

可我得為這次選擇，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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